夜读｜深秋扫街

前智能手机时代，报社的美编燕老师天天带着个小破相机。我注意到这一细节，跑去问他：“为啥带照相机上班？侬又勿是摄影记者。”他的回答，令我顿时引为知己——“万一哪天碰着飞碟，我没带照相机呢？”我当时，外出采访随身背的大包里也经常有相机，偶尔抓拍个世相，顺手就兼了摄影的活。
现在好了，智能手机稔熟得像长在身上，随走随拍，不亦快哉。摄影圈称这种在街头抓拍为“扫街”。我第一次听到这词，去问了下“度娘”，获悉其词源可追溯到宋朝，周密《武林旧事》记载，有元宵夜持灯拾遗者称为“扫街”的习俗。
深秋的一天，我从南京西路弯到茂名北路，习惯性地“望野眼”——看看人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路，就看到了一幢流线型的现代主义建筑。惊艳！咔嚓、咔嚓、咔嚓！
这个街角，是我职业生涯中隔三差五会走过路过的地方，却一次次错过如此美景。1980年代末，还没有网上银行，我经常去工商银行南西支行。2000年，地铁二号线通车，我从此频繁出入南京西路站。不知这幢建筑是哪年哪月冒出来的，至少十几年前TA已在了，记得我陪闺蜜在底楼的美妆店买过面膜。可是可是，我偏偏漠视了TA的外在美（美的物事，我想拟人称“她”，可面对兼具阳刚气的工商建筑似该称“他”，就用TA吧）。而这份“少即是多”的简约之美，正是我的菜呀！
我把照片分享给同样在附近上班的朋友们，竟有好几位一致发问：好看！啥地方拍的？呃呃，你们看得见张园，看得见丰盛里，都和我一样看不见身边一掠而过的美建筑（连姓甚名谁都一无所知）。有一位朋友认出了街角方位，却反问：哪有这么清净？我每次经过那里，都熙熙攘攘的，游客上班族外卖小哥电动车自行车汽车挤作一堆……
啊，这便是我心目中的静安了！可静可安可喧可闹可盐可甜，有高雅的都市文艺，有温润的人间烟火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……静安气质，蕴在这帧最美的深秋里。

上海静安，“I love SH”广告牌。潘真 图


一路扫过去，见到商厦立面巨大的“I love SH”广告牌，love是一个大大的红心。我有点激动，忙打开“实况”模式，以奔驰的车为前景拍下。为啥有点激动呢？四分之一个世纪前，有次去纽约，我看见各种肤色的人们搂着“I love NY”大型装置合影，方知可以这样艺术地当众表白对一个城市的爱，心里曾嘀咕：几时我们上海也……
静安寺好难拍！我是见证这座千年古刹慢慢修复的，频频采访，做过整版的文章，有篇报道还批评过隔壁广告牌的违和感。然而，这世界变化快，眼看周边一幢幢地起高楼，无论从哪个角度拍背景都违和了。好吧，这就是上海，多元包容的上海。我灵机一动，蹲下，仰拍，以晴朗的天空为背景。从对面静安公园门口，飘过来歌手轻轻的弹唱“这世界有那么多人”，可广场上没几个听众。
我收起手机，沉浸在美好的歌和阳光里。这是普通工作日的午间，浮生半日闲。